Anna's Paradise

2009，冬。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聖誕節似乎成了台灣每年必過的１０大節日之一了，12月一到，街道上便到處充滿著聖誕裝飾，商店的一格格櫥窗玻璃上也噴上了片片雪花。戶外的大廣場上更是矗立著不知到哪裡來的大型聖誕樹，連行道樹也被小燈泡串給爬滿了全身，在夜裡發出閃閃的亮光。

聖誕節，對很多人來說可是一個浪漫的節日。

情人們相約一起吃聖誕燭光晚餐；沒有情人的就和朋友一起參加聖誕派對一夜狂歡；不愛出門人擠人的就在家和家人吃頓溫馨的晚餐。然而這樣一個美麗的夜晚，卻還有一群人在公司裡忙著。

辦公室的門在幾聲規律的敲叩聲之後被打開來。

「那個劉律師，這份資料你看看，有什麼問題我們明天再討論。」

「好，你先放著吧！等會我會看。」流川頭也不抬的看著手上的那份資料，然後用眼角瞄了一眼新的文件，然後再看了看手錶：短針停留在７與８之間。又是一個加不完班的夜。

「那我先走囉！劉律師你看完也早點回家吧！大家都回去了，這案子不是加個幾天班就可以解決的。」那位拿著資料進來的男人說著。

「嗯，王大律師趕快回去吧～別忘了你女兒的禮物啊！」流川笑著回應，順便提醒這位同事別忘了買聖誕禮物回去向女兒賠罪。

等到這位同事一離開，流川接著翻開剛才拿進來的文件，正打算向筆筒要支筆接著看時，碰到了擺在筆筒旁的相框。

相框『乓』的一聲趴在辦公桌上，流川將它翻起來放好。看著照片裡三個人的影像，他的嘴角微微的上揚。

「連你也生氣了嗎？」他問了一句，看著散了一桌的文件。王律師說的對，反正這案件一時半刻也無法解決，還是先回家吧！收拾了隨身物品，站起身，拿下椅背上的西裝外套，關了辦公室的燈便大步地離開了事務所。

明通法律事務所。

流川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在這裡上班。

他，劉杉峰，夢想成為一名人權律師，然而他在過去的十幾年之間所經手的案件，幾乎都是民事與產權歸屬的案件，在人權這一方面他缺少了很多的實務經驗。而在這裡他可以接他最拿手的案件類型，也能藉著明通這個大事務所的名聲來替自己背書，朝著人權律師的目標邁進，而事務所的老闆阿慶也樂得這個兄弟兼天才律師替他們家的事務所打免費廣告。

說到阿慶，今天下班時間一到便急急忙忙的離開了事務所了。

＊＊＊

流川一早來上班，就感受到阿慶的不悅。

「嘿，謝老闆怎麼一早臉色就這麼難看阿～」流川故意調侃道，想也知道今天一定又被Tracy交代什麼『艱鉅』的任務了。平時面對再困難的案子頂多嘴巴上抱怨，但一臉認真，只有面對Tracy他這兄弟兼老闆才會有這張哀怨的臉出現。

「還不是Tracy！明明知道最近事務所為了陳老闆的案子忙的不可開交，今天早上還要我今天一定要準時回家！還威脅我，要是沒有準時回家晚上就準備睡客廳。她今天是吃錯藥喔？」流川笑著看著阿慶一臉愁雲慘霧的抱怨著，然後看了牆上的日曆一眼。

「我想…你應該是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流川邊說，一邊望著牆上的日期。

阿慶順著流川目光的方向看去。該死的【１２月２５號】，是聖誕節啊！這下阿慶完全明白早上為什麼Tracy要他準時下班回家了。

「啊！！我死定了，完全忘記今天是２５號了！之前還說好要帶Tracy去吃耶誕大餐的。哎，現在訂位還來不來得及啊？」阿慶焦急的問著一臉看好戲的流川，忍不住又抱怨了起來「唉你不要再笑了好不好，快點幫我想辦法啊！」

「恩…老實說現在才要訂餐廳，我想應該已經來不及了，不如你就順著Tracy意，早點回去陪她比較時在！我想她也是體諒你工作忙，才沒有提吃飯的事。」流川認真的分析情勢，然後拍拍阿慶的肩，示意要他別猶豫，回家就對了！反正陳老闆的案子他可以幫忙處理。

「你，不用回家陪嘉恩嗎？」阿慶看著這位平常時間一到就立刻下班回家陪老婆小孩的仁兄，聖誕節不急著回家還要留下來加班幫他扛工作？

「你…跟嘉恩吵架啦？」這是阿慶惟一想得到的答案。

聽到如此答案流川覺得好笑。他為了兄弟留下來加班，讓他可以放心的早點回去陪他的老婆大人，竟然被誤會成他和嘉恩吵架，這是什麼邏輯？

「早上我帶她和柏宇回去思想起看爸媽，她說今天可以不用急著回家陪她。」說起老婆嘉恩和那才３個月大的兒子柏宇，流川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有時候真的讓阿慶羨慕忌妒到不行。

「夠了，算我說錯話了，別再用那個幸福笑容來虐待我的眼睛。」受不了流川總是這樣無意識的發出幸福的光芒來刺激他，阿慶拍拍流川的肩後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了煩惱晚上的事了。

 ＊＊＊

離開辦公室的流川來到地下停車場，迅速的找到了自己的那台黑色轎旅，開了車門彎身進入，然後快速的發動車子駛離這棟辦公大樓。

車子在馬路上奔走，一盞盞的路燈呼囂而過。路上的行人雙雙對對，或成群結隊，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歡樂的笑容。

黑色的車子緩緩的駛進了住宅區，流川將車子靠邊，好不容易在接近思想起的馬路邊找了個空的停車位停車。節日要找停車位真的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只好停遠一點走過去了。

還沒走進思想起，在遠遠的矮牆邊就聽到了招富爸中氣十足的笑聲了。這一年的時間，只要嘉恩回家，就能聽到他岳父大人這豪邁的笑聲，這樣的笑聲讓他覺得很溫暖，那是一種愛的表現。

 ＊＊＊ 

回想起結婚當天，他跟人維以及鋼鐵男一起來到思想起迎娶，在嘉恩拜別父母的時候，嘉恩爸爸說的那一席話，他永遠都記得。

「流川阿，我女兒齁，就交給你了。她從小齁習慣就很不好，襪子常常忘記換，還常常忘東忘西的，以後你要多盯著她嘿，」

「拔～你幹嘛講這個啦！」嘉恩聽著爸爸的交代，一方面又覺得很丟臉，怎麼可以在大家的面前把她壞習慣說出來啦！

「我知道你很疼我們嘉恩，可是齁也不可以太寵她，不然齁我怕以後她會忘記，誰才是最愛他的人啦…如果可以齁，你們要常常回來捏，家裡隨時都歡迎啦，」嘉恩爸說的這句話，讓嘉恩覺得很難過，在和Louis分手後的那幾年，她的父母一直都陪在她身邊，知道她會難過所以從來不過問流川的事情，一直到流川回來，也沒有苛責流川的不告而別。

「阿哥嗚啦，嘉恩你齁，不要因為流川疼你，就忘了身為人家妻子的責任嘿，要好好照顧流川，不可以任性知道嗎？有什麼事情齁，好好溝通，這樣夫妻才能長長久久，就像我跟妳媽媽一樣。災謀？」

嘉恩的爸媽總是用愛與包容在疼愛她，也將這樣的愛延續到流川身上。他總是能在嘉恩的父母身上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家庭幸福。

 ＊＊＊

現在光是聽到恩爸的笑聲，他就能感受的滿滿的開心，就像看到嘉恩的笑容他也會想跟著笑那般的快樂。

今天是聖誕節，城東的學生應該都去參加學校的聖誕舞會了，因此思想起從下午開始就沒有什麼客人，晚上乾脆就休息不營業。剛好嘉恩也帶著小柏宇回來，招富跟麗君樂得偷閒來含飴弄孫，一家人一起好好吃頓飯。

流川一開門進來，就看到嘉恩爸抱著小柏宇，臉上的笑靨似乎也感染著懷裡的孫子，小柏宇也笑著回應外公。這樣的景象真的很美好。

「爸，媽，」流川禮貌的先喚了嘉恩的爸媽示意：我回來了。

「流川？你下班了？」嘉恩看到流川那開心的表情是怎麼樣也藏不住，一下子就馬上放下手邊的飯菜衝到老公身邊，惹得恩爸忍不住又想調侃女兒。

「哩嗎卡查不多耶，哩系瓦故謀跨著恁尪哈！郎流川都哈班，你碼齁狼星來甲崩！」（你也差不多一點，你是多久沒有看到妳老公！人家流川剛下班，你也讓人家先吃飯！）

「喔～對齁！我都忘了你還沒吃飯，你坐我去拿碗筷！」被這麼一提醒，嘉恩馬上到廚房拿了副碗筷，並且添好飯給流川。

一家人在這樣美好的日子裡，圍成一桌吃飯，果然是最幸福的事情。

吃過晚飯回到了房間，小柏宇在爸爸流川的懷裡安穩的睡著了。嘉恩房間的擺設已經從原本的單人床變成了一張雙人床，衣櫃也換了一個比較大的，可以放得下兩個人的衣服，還多了一個小梳妝台，為的就是要讓嘉恩還有流川可以隨時回來小住。現在還多了一架嬰兒床，這是外公外婆特地為小孫子挑的禮物。

 流川抱著柏宇坐在床緣，然後輕輕的拍打著。

 嘉恩從樓下幫忙媽媽收完餐具後回到房間，看到如此專心的哄小孩睡覺的流川，心裡除了滿滿的感動以外，還有很多很多難以言喻的幸福。她站在門邊靜靜的看著這樣溫馨的畫面，回想起這十幾年來的等待只為了現在這樣的幸福，真的是不容易，但卻很值得。

流川發現站在門口望著他們父子倆發呆的嘉恩，淡淡的彎了嘴角，然後緩緩站起，他將睡得香甜小柏宇小心翼翼的放進嬰兒床，蓋好棉被之後在他的額頭上輕輕的給他一個晚安吻。嘉恩也來到嬰兒床邊給她兒子一個晚安吻，吻在他白皙肥嫩的小手上。

流川將手環過嘉恩的腰際，一起看著熟睡的兒子甜蜜的笑著。

之後他們來到陽台上，兩人相依偎著坐在陽台上，看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光燈影。

「會不會冷？」流川嘴裡說著，卻悄悄的從嘉恩背後環抱住她。

「被你這樣抱著一點都不冷。」嘉恩甜甜的說著。

嘉恩的頭髮，還殘留著些餘的紅茶香，真的是紅茶妹耶！而且還是加糖的紅茶，香香甜甜的。

這讓流川想起當時還是大一新生第一次參加聖誕舞會的她，第一次約了網友3631見面，第一次成為城東的舞會情人，還一起跳了最後一曲。

「什麼紅茶妹，都已經變成紅茶阿姨了！」嘉恩感嘆的說著，曾幾何時已經從少女變少婦，現在還是一個孩子的媽了。真的歲月催人老阿！

大學時代的生活真的是多采多姿又精采無比，就像她成為舞會情人那一晚說的：這些經歷，比她前１８年還要多很多。

「遇見妳之後的每一天，我的情緒也比過去２０年還要多很多。」流川笑說。每一次遇到她，情緒總是會莫名的失控，那時的他還不懂是怎麼一回事，直到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深深的愛上她了。

「這麼說來，我們還真的分開了。」回想著聖誕舞會的嘉恩默默的說著。

「什麼？」面對嘉恩沒頭沒尾的句子流川疑惑了一下。

「舒曼夢幻曲啊！」

 ＊＊＊

 城東的聖誕舞會，依照往年慣例，在晚會的到數第二首曲子，就是那首定情慢舞－舒曼夢幻曲，相傳只要一起跳過這首慢舞就會相愛，但是如果不小心跳完了最後的四小節，他們的感情就會像舒曼與克拉拉一樣，撐不過畢業就分手。

 大二的嘉恩是上一屆的舞會情人，理所當然的成為大家爭相邀約的對象。流川這年大四，雖卸下總策劃的職務，但由於明年就要畢業了，許多女孩也都想把握這最後的機會跟流川跳上一曲。

然而流川一個邀約也沒答應，卻在舒曼夢幻曲響起時，直接越過人群走向嘉恩牽起她的手走到舞池中央。這樣的舉動不曉得讓多少女孩的心都碎了，雖然早有傳言，流川喜歡的人就是紅茶妹林嘉恩，但誰也沒有正確的消息。

原來傳言是真的，流川真的喜歡林嘉恩。

 大家的心碎還引起了一點小小的騷動，還因此忘了最後四小節的事。

也不記得是誰先開始的，這首慢舞變成了奪人大賽，大家並不在乎能不能跟流川或是嘉恩跳完整首曲子，只要能夠共舞，就算只有一小節也甘願。

因此當流川和嘉恩在人群中流轉，再回到彼此身邊的時候，曲子已經快要結束了。

 ＊＊＊

直到現在才想起這麼一回事。

「我們不小心跳完了那最後四小節，結果我們真的分開了，沒想到傳說是真的。」嘉恩認真的回想著。

「好像是這樣沒錯，」流川回答著，但又語帶保留。

「但是我不是舒曼，你也不是克拉拉，我們結婚了！而且以後會一直再一起，不會分開。」這才是流川想說的，傳說只是傳說，那只是根據舒曼和克拉拉的故事而編造出來的另一個故事罷了。

舒曼夢幻曲，那一個樂章的時間所發生的事情，就好像他們之間的愛情，在人海中轉了一大圈，終於重新牽起彼此的手往下一首曲子繼續的跳舞。

「謝謝你回來。」嘉恩感性的說著。

「我才要謝謝你，謝謝你留住愛等我。」流川回應著，然後將臉貼在嘉恩的髮上，緊緊的摟著懷中的溫柔。

「嘿，今天是聖誕節耶，我們是不是應該也來跳一下舞？」嘉恩又突發奇想了。

「跳舞？跳什麼？」流川想了想，應該只有這個最適合吧？

『吉魯巴！』兩人異口同聲，默契的答出心中的答案。

１２３４５６　１２３４５６　１２３　１２３……

穩穩牽起的雙手點點左腳，點點右腳，前進後退，左邊點點右邊點點，原地畫個半圓轉近來……然後重複著相同的動作。

１２３４５６　１２３４５６　１２３　１２３……

雖然沒有音樂陪襯，但是兩個人還是隨著口裡的拍子跳得不亦樂乎。

最後的ending pose，流川將嘉恩轉進自己的懷裡，來個完美的下腰姿勢結束。

 兩個人相視而笑，流川將嘉恩扶起站立，可是放在腰上的手卻沒有放開，反而將手往自己的方向收得更緊一些，成了兩個人面對面相擁。

流川看著嘉恩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冷的關係，還是跳了舞的關係而紅通通的臉頰，覺得十分的可愛。對流川來說，嘉恩真的無處不是魅力阿！看著這樣的嘉恩，流川毫不猶豫的直接吻上了嘉恩的唇，帶著甜蜜、感動、還有慾望交纏的吻，吻的纏綿。

聖誕節的深夜，聖誕歌曲已逐漸停息，而這一夜所醞釀出的甜蜜正在緩緩發酵。

而過去的酸甜苦辣，都將會是最珍貴的記憶，成為另外一種成長的養分。